不语 3
3.
毕雯珺倒是听进去了我说的话，那天之后就非常积极地给我物色对象。我怀疑他知道了我喜欢范丞丞，给我看各色美少年照片，都是瘦高清冷款的，像极范丞丞。然而范丞丞本人是他这款里的巅峰造极，别的人长得再好看，也要么是眉眼不够锋利，要么是气质不够冷，总之有点不对劲。但我也是闲着，毕雯珺给我发张照片，我就要顺着去找微博ins朋友圈视奸一圈，看得越多越觉得都不如范丞丞，还非常以此为乐，像是反向证明了我眼光很好。
想来我过得也是非常奢侈的生活，因为成了我择偶标杆的范丞丞同学，最近经常来找我吃饭，都被我拒绝了。
我想要一个新的开始，第一件事就是要和范丞丞减少见面。如果有一天我习惯了没有他的存在，或许就不喜欢他了，谁知道呢。所以我跟他说我忙，拍戏，拍综艺。他问了两三次也就不再问了，大概是知道我在找借口逃避他。当年我同时拍三部戏的时候都能熬夜跟他打游戏，我经纪人以为我谈恋爱了，还找了狗仔跟我，结果发现我不是在我家就是在范丞丞家，闹了个大笑话。
要给我当媒婆的除了毕雯珺，还有我亲爱的老姐。我前几年向家里出柜，闹得腥风血雨。故事大致上就是我爸要揍我，我妈拦着他不让揍。我还威胁我爸，要是不支持我就断绝关系。我两个月没回家，后来一查银行账号，我妈竟然一直在给我打钱。我大学毕业后就不靠他们的钱了，这一通操作简直匪夷所思，我重新审视自己在我妈心中的形象，大概介于小白脸和三岁儿童之间。于是我自信心爆棚，跑回去和我爸谈判。我一年挣的钱和我爸挣的着实差不多，经济制裁毫无效果，他也无奈，只有任我自生自灭。但这几年我也没谈恋爱，他们又纷纷着急起来。女朋友大于男朋友，但男朋友也好过我孤老终生，于是我妈特意委派我姐来管理我的终身大事。
所以，当你从身边所有着急给你牵线搭桥的人口中反复听到同一个名字的时候，你应该会对这个人有点兴趣。这个人叫周彦辰。某天我姐特意给我打电话，跟我说了这小哥的种种优点，足足说了半个小时。但其实我之前就在毕雯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转而把他身世背景，学校工作，家里养了什么狗都打探清楚了。
周彦辰，外号周小花，是时尚圈里一个小有名气的新锐设计师。他和我身边能接触到的人都很不一样。我的朋友们大都活得太安逸，天塌下来都有家里的老爹帮忙顶着，周彦辰却只有他自己。他有野心，目的性很强，想泡我的一大半原因大概是想挤进我的圈子。我竟然对他不太反感。和他聊天挺有意思的，我得承认。他看到的世界和我看到的一点也不一样，他去过冰岛的冰川、印尼的火山，而我被我的家庭和职业拴在一个叫“上流社会”的圈子里，我的世界狭隘得可怕。
周彦辰很着急，第一天见面就要带我回他家。还好那天我没喝很多，退一步拉开距离。他就很有风度地笑笑，送我回家，第二天问我要不要去看美术展。我这辈子没被人这么追过，很受宠若惊。但是我不争气，对他的好感只限于谈得来的朋友。而我和范丞丞一开始也只是朋友。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和周彦辰试试看，他就去了意大利，还给我寄了明信片。而我也忙，因为黄明昊这小子要办订婚宴。他其实是很随意的人，但黄家不是，我也不是。于是最后自然是我帮他忙得上蹿下跳，连来宾签名的纸有什么暗纹，旁边摆什么花都由我一并负责了。说实话我还搞得蛮开心的，毕竟我这辈子大概都没机会替自己忙活了。
令我惊讶的是，黄明昊的订婚宴，周彦辰也来了。我没邀请他，但他的人脉比我想得还要广，这么私密的场合都不知从哪位老辈手中拿到了邀请函。他晒黑了一点，跟我讲在威尼斯吃的Gelato，末了很坦诚地说他来是为了给他的个人品牌拉投资，想要我帮他介绍点老板。
我惦记着他给我寄的明信片，一束向日葵，颜色鲜艳得要从画中流出来一样。想着要还他人情，我一口答应，说只要我认识的人都一定尽力帮他介绍。
没想到周彦辰这么不客气，一开口就是：“我其实一直想认识范丞丞范总，不知道正廷能不能赏我这个脸？”
他话都说成这样，我百般不愿意也找不到借口。我又不能说我不认识范丞丞，我上范氏去的新闻太寻常了，连最花边的小报都懒得报道。
于是我带着他去找范丞丞。他今天精心打理过，头发梳上去，只留了几缕挂在眼前。他自己一个人举着杯酒看窗外，肉眼可见的低气压——也难怪，我想我在他的订婚宴上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的。我几乎是硬着头皮走上去，喊了他一声。
“丞丞，有个朋友想给你介绍一下。”我努力地让我嘴角的微笑不要那么扭曲，“这是周彦辰，我的朋友，设计师。”
他们握了手，范丞丞看起来心不在焉，姿态像是把手伸出去试了一下水温，被烫到一般收了回来。周彦辰显然注意到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开始讲他的来历，我没怎么听进去，盯着范丞丞的胸口发呆。我才看清他今天戴了胸针，一只水晶的天鹅，眼睛是红宝石。我有些惊讶，这枚胸针是我大四那年送给范丞丞的生日礼物，不是很贵重，但他竟然一直留着。
过了一会儿，四周安静了下来。我才回过神来，发现周彦辰讲完了，范丞丞看着他笑了一下，眼神却很淡薄。
“我现在对品牌的计划还是初步的，能否和范先生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之后再详谈？”周彦辰礼仪依然周全，像是全没感受到范丞丞的冷漠。
“不用了，范氏在时尚圈没有经验，今后也没有涉足的计划。”范丞丞说，“我个人也不希望和周先生在未来有什么瓜葛。”
范丞丞对人冷淡，但家庭原因一向极有教养，这样对一个陌生人说话，我是从没见过的。我还在震惊于他这怒火从何而来，周彦辰举了举杯，说了句“那祝范先生有个愉快的夜晚“，便转身走了。他也并不是全无脾气，但就算是表面的彬彬有礼，他也是要维持的，这点我确实佩服。
我被晾在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我还看着范丞丞和他胸前的天鹅，突然觉得嘲讽。我不知道他还能这么不给我面子。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在他那已经离他而去的爱情之前，什么也不是。他可能随手翻到了那枚胸针就戴了。那只高傲的天鹅可能被他扔在衣橱最阴暗的角落，他从没拿出来过，也早已忘了它是从哪来的，又是谁把它放在他手心里。
我们无言地站着。我应该跟在周彦辰后面走的，但我没有。我可能在等一个解释，一个道歉，尽管我心底里明白范丞丞是不会道歉的，我还是那样卑微地迈不开脚步，只想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
“雯珺跟我说，你和那位周先生最近走得很近？”范丞丞说话了，却不带我想要的歉意，依然咄咄逼人，眼神像是要把我刺穿。
“我们很聊得来。”我说，语气比我想象得还冰冷。我几乎从不和范丞丞这样说话，或许因为我永远无法真正地生他的气。但今天不一样。
范丞丞好像也被我刺了一下。他抿着唇，眼神又暗了几分。
“你们什么关系？”他说，质问的语气，像是我是他的所有物，连交朋友的权利都没有。
我一下就被惹火，说出来的话都不经过思考：“范丞丞，我喜欢男人，那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我和周彦辰明明什么都没有，连小打小闹的暧昧都算不上。但我看着范丞丞结了冰的眼神，竟然也有种报复的快感。我不知道我是在向谁证明，没有范丞丞我也能过得很好，然而连我自己都骗不了。
“朱正廷，”他说，“你现在已经欲求不满到，随便一个男人都要的地步了吗？”
我在眼泪落下之前转身走了。范丞丞不是对谁都温柔的人，但一直对我很用极耐心。我上学时英语很差，老师让我错一个词抄一百遍。范丞丞笑我傻，他英语这么好，考试一道题也不会错。但他还是每天放学后留下来帮我抄词，比他自己写作业还认真。
我们之间那点我小心维持着的平衡终于被打破了。我绝望，却没有什么力气。
我已经太累了。
但我恨我自己，在周彦辰面前，依旧忍不住为范丞丞辩护。
“丞丞平常不是这样的人。”我说，“他今天心情不是太好。”
“没事。”他耸耸肩， “范先生是不太喜欢我这个人。”
“没有……”我还想解释，被他打断。
“正廷，不用道歉。”周彦辰又笑，还伸手帮我调整了一下领结，“其实我还挺有成就感的，毕竟这个世界上能让范家小少爷嫉妒的人，真的不多了。”
我没听懂他的话，想再问的时候，刚好我姐过来找我，说仪式要开始了，让我坐到前面去。我被我家暴力老姐拉着走，回头看到周彦辰，隔着很多人，他还是看到我了，笑着对我举了举杯。我突然有点伤感。他们都说我不是对人际关系太敏锐的人，但那时我有种直觉，我们之后，连朋友都恐怕做不成。
仪式开始后我便忙成陀螺，一边和司仪对流程，一边要看着黄明昊不让他喝太多。过来要敬他酒的人围了一圈，我站在前面帮他挡着一点，他有点醉了，很乖巧地跟在我身后，拉着我西装的下摆。我恍惚了一下，像是回到了很小的时候，我们在我爷爷的院子里捉西瓜虫，他也是这样拉着我的袖子，不敢过去。
“还是你对我好，范丞丞那小子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黄明昊跟我咬耳朵，我才发现确实好久没见到范丞丞了。
但我也没时间想他。我站着和来来往往的宾客交杯换盏，面上无懈可击，只是心口偶尔有一点钝痛，但习惯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人一点点地走了。一只酒杯伸到我面前，我抬头一看，发现是黄明昊。
“哥，你还没敬我酒呢。”他说，带了一点撒娇的口吻。
“好啊，敬你。”我笑了，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祝我最亲爱的弟弟永远幸福。”
黄明昊的眼神变得真挚了起来。他是不太把情绪摆在脸上的人，所以格外让人动容。他伸过手来抱住我，把头放到我的肩膀上。很多年前他就长得比我高了，有时候我会像小时候一样搂他，他嫌不舒服，后来我也很少这样抱他。
“朱正廷，你也要特别特别的幸福。”他在我耳边说。
我靠在他肩膀上，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大团的火红的玫瑰。范丞丞不在那儿。
黄明昊总是一个天真的小孩，有很多很美好的愿望。但这一个，恐怕实现不了了。
tbc
撒狗血好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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