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语 4 （完）
4
我留到几乎所有来宾都走了后，才有时间看一眼手机。三个未接来电，都来自毕雯珺，最上面是一条微信：丞丞喝醉了，你过来照顾他一下。末了还很贴心地附上一个房间号。
我不知道他用意是什么，就算想撮合我俩也不用挑这么不妙的时间点，况且我们还刚吵完架。范丞丞亲姐姐在场，照顾人这事也轮不到我。我用眼神搜寻了一下，发现他姐姐就坐在离我很近的一张桌子上，和我家老姐交流育儿经，聊得很是投入。
我叹一口气，躲不过的就是躲不过，我悄悄出了宴会厅，往毕雯珺给的那个房间号走去。
黄家今天包了这酒店最顶上的两层，大多数房间给外地来的客人，还有一些空余。毕雯珺大概是把范丞丞拖到了其中一间，在顶层的最角上，让我一顿好找。房间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哗哗的水流声。我喊了一声毕雯珺的名字，也没人回答我。我再次核对了一遍房间号，想着毕雯珺是我此生遇到过最靠谱的人没有之一，就推门走了进去。
我在卫生间找到范丞丞。他靠着浴缸坐在瓷砖地上，西装外套和领带很随意地丢在身边，衬衫只系了两三枚扣子。水池和浴缸都在放着水，搞得整个空间雾气弥漫，。
“丞丞？”我半跪在他旁边，摇了摇他的肩膀。他抬眼看我，眼角和鼻子都是不正常的红色。我心下了然，他不仅是喝醉，还哭过了。
“……正廷？”他朦胧着眼睛轻声笑了一下，“我在做梦吗？”
我不知道我出现在他梦里会是一个怎样的角色，有怎样的情节。我抓了条毛巾，浸湿了帮他擦脸。他少见的乖巧，任我摆布，只是固执地抓着我的手腕，像是怕我扔下他跑掉。我立刻心软了，之前攒着的对他的怒气也不复存在。他看着我的样子像一个缺爱的小孩。我怎么可能拒绝他？我的爱，本来也全是给范丞丞这个人的。
“你喝醉了。”我告诉他，“我找人送你回家？”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睛又缓缓湿了。他手突然使力，我重心不稳，被他一把搂进怀里。我手无处可放，只有环住他的腰。范丞丞却把我抱得更紧，像落水的人抱着浮木，一只手压在我后颈上，皮肤相触的地方温度烫得灼人。他把头靠在我心口的位置，连睫毛的扇动我都能感觉到。他在哭，眼泪浸湿了我的衬衫，是温热的。
他开口了，说话带着鼻音，听起来是天大的委屈。他说：“排在黄明昊之后的，难道不是我吗？周彦辰算什么东西？”
我脑子死机，明明听见了他的话，却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
“黄明昊比我先认识你，我知道你喜欢他已经是一种狗屁的习惯。那好，我不想逼你，我等你意识到他不是适合你的人。现在我终于熬过他了，但他妈的怎么还有别人？朱正廷你跟我说好不好？你说我还要等多久，再熬过多少个周彦辰，你才会看到我？”
我知道我哭了，因为我视线里范丞丞的脸变得模糊起来。他前一秒还在冲我发火，看到了我哭了的时候，整个人瞬间就柔软了下来。他换了个姿势，用双手捧住了我的脸，一点点擦去我的眼泪。
“哎哭什么啊……”他放低了声音来哄我，轻轻地用额头碰我的额头，“我不是真的跟你生气，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我不想故意逼你做选择什么的，我的愿望其实只有这一个——你幸福就好，无论最后站在你身边的人是不是我。但如果那谁周彦辰或是别的什么人待你不好，你一定要记住，我永远会站在这里等你。我说过的，我这辈子不会喜欢上别的人了。”
他这么说，语气这么温柔，我却哭得更凶，眼泪鼻涕一起下来，是小孩耍赖的哭法，毫无形象可言。范丞丞这辈子大概都没怎么哄过人，此时急得手忙脚乱，想找点除了卫生间里的卷纸以外的纸来给我擦脸，起身的时候一脚踩到已经滚了一地的卷纸上，小腿在浴缸的边缘撞了一下。
范丞丞捂着腿叫痛，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觉得他好傻，我也好傻。我们还真可能是天生一对，一对大傻瓜。
“范丞丞，我现在好伤心。”我吸了吸鼻子，看着他说，“因为我们浪费了好多好多年可以特别幸福的时间。”
他瞪着眼睛看着我。我原谅他现在还在犯傻，因为我也神志不清了。就像你一直在做一个很美好的梦，每天都在做，但还是有那些突然清醒的瞬间让你明白梦境和现实的区别。突然有一天，有人跟你说你的梦变成了现实。但你还是好怕啊，好怕你还在做梦，而梦总是要醒了。
我站起来朝范丞丞走过去。这不是梦啊，我得这么告诉他，他才会相信。我现在要垫着脚才能勉强和他平视。我伸手帮他理了理他乱七八糟的头发，然后看着他眼睛，直到他瞳孔里全是我狼狈的影子。
“范丞丞，我喜欢你。”我说。说完后才发现这话其实好简单，我却花了这么多年才说出口。
他又开始哭了，一边抽鼻子一边低下头来吻我。他吻得毫无章法，更像是小动物一样的舔舐，我被他舔得很痒，忍不住想笑，他就趁机把舌头伸进来，轻轻地咬着我的下嘴唇。
没有红酒，没有玫瑰花。我们挤在一个狭小的卫生间里，跌跌撞撞地把眼泪蹭到对方身上，像是要在那里把我们失去的岁月找回来。
我们洗了把脸，发短信告诉家里人今天晚上就住这，我们身体状况良好神志清醒，让他们不要担心。之后我们瘫在酒店床上，我才想起来要抓着范丞丞兴师问罪，让他坦白是怎么喜欢上我的。
“第一次见你是在高中开学的时候，你是学生会的代表，在主席台上坐着。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长得好看，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好看。明明都穿的是一样的丑不拉几的校服，你穿的就比你旁边的人好看。后来黄明昊跟我吹牛说你是他哥，我还想你这么不染世尘的人怎么会有一个皮猴一样的弟弟。后来熟起来了，就觉得你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让你幻想破灭了？”我冷脸吐槽他。
“我说有一点你是不是要打我？”范丞丞吐舌头。
我翻个白眼，手都伸出去了，想了想又收回来，让他继续说。
“没有啦，就是一开始看脸觉得你是高冷类型的，相处下来发现超好说话还特别爱替人操心。你对所有人好像都很好，但你自己都意识不到吧，你对黄明昊还是特殊的。我们每次出去吃饭，只要他想吃什么你一定都会顺着他。”
“因为他最小啊。”我给自己解释。
范丞丞委屈地鼓了鼓嘴：“但我突然发现我好在意这个啊。我好在意每次我和你说话呢，只要黄明昊搞出点动静你的注意力就放到他身上去了。我还在意你先回他的短信不回我的，走路和他走一排不和我一块，还有好多好多。”
我都不知道范丞丞看起来没心没肺，还会想这么多。
“后来发现喜欢你，是高二社团表演的时候。你跳了支舞，我看着看着，就觉得下面起反应了，还挺尴尬的。”
我脸一红，扯了枕头砸他。范丞丞笑着挡住了：“我还没说完呢，后来我向你表白……”
“你向我表过白？”我挑眉。
“我不仅向你表过白，你还无视了我。”范丞丞阴测测地笑，反倒变成了控诉的那个人，“应该是我高二的时候，你快毕业了，我想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就写了个表白的字条趁你不在宿舍的时候夹在了你书里。那天下午我看到你回宿舍了就偷偷跟在后面，你看到了字条，我发誓你肯定知道是我写的，结果你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把它夹回书里去了。然后你趴到床上，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哭。我想我一定是让你觉得为难了。我害怕如果跟你提这件事，你会把我推得好远，所以我想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时间在倒流，那个十几岁的朱正廷出现在我眼前 。我看着他在那个初夏的午后，翻开桌上那本书，一张纸条掉了出来。他扫了一眼，上面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我喜欢你”，是范丞丞的字迹，他帮他抄过无数页英语单词，所以绝对不会认错。他感到绝望了，那些之前有的些许期待变成了水里的泡泡，过了一会儿，连痕迹都没有了。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写这纸条的人站在门背后偷偷看他，那人也有一些期待，但那些期待和他的眼泪一块儿，也变成泡泡不见了。
“那是黄明昊的书。”我从回忆中逃出来，告诉他。
“但那书在你的桌子上。”范丞丞不认。
“那是我向他借的。”
“但放在你桌子上了，就是你的书。”
如果他那时候看到了书皮上大大的“Justin”，如果我那时候多想了一会儿，是不是我们就不用等这么久？但事到如今再讨论是谁的过错也改变不了过去。或许我们都错了，也或许都没有。
“范丞丞，我喜欢你。”我又说了一次，如果说上一次是说给现在的这个范丞丞听的，这次则是给很多年前那个表白只敢写小纸条的小孩听的。
这回应来的有点迟了，但好在传达到了。
范丞丞很得意地笑了。我想他用一张小纸条换了我两次表白，也不算亏。
他爬过来亲了我一下，说：“朱正廷你这个回答也太迟了吧，让我等这么久，是不是要有点惩罚啊？”
“什么惩罚啊？”我装傻。
他勾勾嘴角，又低下头来亲我，顺手把灯关了。
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想你们大概不需要知道吧？
完
一个彩蛋
From 黄明昊 11：20
[朱朱朱正廷你去哪里了啊啊啊？]
From 黄明昊 00：08
[雯珺跟我说你去找丞丞了？你们搞啥呢这么长时间不下来？你们要是不是在滚床单的话就赶紧给小爷我滚下来知道了吗?╭(╯^╰)╮]
From 黄明昊 2：16
[……祝你们幸福 (*^__^*)]
关灯之后的内容，请各位解解霉霉脑补一下（其实是懒
这篇就这么多啦，接下来会努力填新坑哒
谢谢大家的喜欢还有评论，也谢谢大家喜欢丞正，爱你们（奋力挥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