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照明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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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在一个小院子里，入口处种了棵白玉兰。范丞丞到的时候就看到朱正廷在围着那棵玉兰转圈，很是自娱自乐。
“怎么不先进去？不冷吗？”范丞丞走过去喊他。朱正廷还是早上那身衣服，衬衫之下腰线若隐若现，瘦得很。
“花开得很好看嘛。”朱正廷像是知道是他，没回头。两人默契地站在赏了会儿花，才肩并肩地走进餐厅。
两人特地挑了饭点之后的时间来，餐厅里已经没多少人。见没人注意他们，范丞丞一入座就摘了口罩。老板的女儿大概六七岁左右，扎两条小辫。老板娘在后厨搭手，喊了声：“囡囡，给两个大哥哥拿菜单。”小姑娘很是乖巧，抱着两本菜单，只露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左转右转地打量着他们。
“哥哥，你们是明星吗？”她踮起脚把菜单放在桌上，小声地问。
“我不是，这个哥哥是啊。”朱正廷笑得很温柔，看着范丞丞的眼睛里有点狡黠，“帅吗？”
“帅。”小姑娘肯定地点点头，“哥哥你下次上电视了，我一定很快把作业写完，就可以看你了。”
范丞丞有点心酸地想，那你可能要等很长一段时间了。
朱正廷点菜也不客气，菜单上总共就四五样点心，他都点了个遍，之后就嫌无聊了，趴在桌子上开始玩微信上的小程序。主菜交给范丞丞点，他报一个菜名，朱正廷眼睛要是亮了就说明是爱吃的，没什么反应就说明一般般，心情直接写在脸上。范丞丞看着好笑，都点了他爱吃的菜。
范丞丞对食物的兴趣在大多数时候大过对一起吃饭的人的兴趣，今天确是个特例。他脑子里一堆想问朱正廷的事，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想法太多，脑子里就进不去别的东西，连嘴里的排骨都没什么味。
朱正廷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说：“这样吧，你问我一个问题，我回答，之后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就这样轮流着来，怎么样？”
“行啊。”范丞丞当然同意。
“你先问吧。”
“嗯……你和黄明昊为什么不合作了？”他潜意识里可能最关心这个，话说出口才想起有点打探隐私的嫌疑——他们毕竟才认识一天，就算在他心里这个一天也可以是十年。
“因为避嫌吧。”朱正廷笑笑，大概是看到范丞丞突然变了的脸色，赶紧解释，“你别想歪啊，就是合作太多难免有说闲话的人。我和Justin就是好朋友，没什么特别的关系。你想他才十六岁，未成年小屁孩，我是喜欢男的嘛，但是这个年龄差有点大了吧。”
他像是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你不介意吧，我是gay。”
范丞丞摇头。朱正廷坦诚成这样，他竟然有点感动。他想朱正廷就算再神经大条，也不可能和每人才认识一天不到的人公开自己的性向，这举措本身就是信任的表示。
我还有一个月就十八了。范丞丞心想。黄明昊可能还是个孩子，可我马上就不是了。
但朱正廷也有没有告诉他的事。不合作可能是为了避嫌，那么连吃饭都要逃避是为了什么？范丞丞知道朱正廷没有完全坦白，但不急，他还有时间慢慢地把这个人的过去都撬出来。
“到我了。”朱正廷盯着他看了半天，眼神像是有了实态，从他眉骨缓缓揣摩到下颚。范丞丞以为他要问范冰冰是不是他姐姐，结果朱正廷移开视线，说：“跟我讲讲，你怎么进娱乐圈的？”
“大概两年前吧……”范丞丞开始说，回忆一点点侵袭。他那个时候在英国读中学，要什么有什么，同学老师都很好，他却觉得生活平静得没什么颜色。姐姐在娱乐圈闯荡了这么多年，深知其中艰辛，于是全家对他的期望便是安稳地在英国完成学业，找个不错的工作，当社会精英。他有一天做梦，梦见自己在市中心的摩天高楼上班，坐电梯上上下下，灰色的封闭空间，陌生的人潮，他被困在其中，连尖叫都没人听得到。他那时就下了决心要回国当艺人，谁劝也不听。姐姐那时还在生他的气，听他说想自己闯闯看，也没说什么，只帮他联系了朋友开的小公司，之后不再过问。距离出道差不多一年过去了，他除了每天和李权哲打诨插科，不过是去综艺当当背景板。但起码每天还有些盼头，比如今天拿到的剧本多出了两页，比如遇到朱正廷。
他说完了，才想起他从未和别人说过这些事。对着朱正廷，好像讲一些在心里藏得太久都，久到都积了灰的事，也能简单地说出口。大概和朱正廷的态度有关，他不过分关注，也不大惊小怪。别人身上的事再苦痛和他自己的相比也不值一提，他说不准怎么安慰，只有一边听，一边对付一只烤乳鸽，吃到满嘴流油。
他不当心理医生，只当一个好的倾诉对象。刚好，范丞丞这么骄傲的人，不需要人同情，只需要人听。
到范丞丞问了：“那你是怎么成为摄影师的？”
“嗯，我那时候不是在艺校学舞嘛，和权哲他们一块儿。本来以为要跳舞跳一辈子的，后来摔坏了腿，不能跳舞了。我本来在学校功课就不好，再考大学也很麻烦。之前有自己在摄影，就是玩玩，后来觉得作为职业也挺不错的。我笨嘛，除了跳舞，就什么也不会了。”
朱正廷说得轻描淡写，眼睛里却起雾了。他拿起碗喝汤，喝完后又是笑着的。
“我想看你跳舞。”范丞丞说。他说得很认真，就忘了害羞。
“行啊。”朱正廷点点头，“空翻大概不行了，别的还是多少记得一点的。”
范丞丞给他夹了一筷子鸡爪：“行，世界需要朱老师这种多样化人才。你要是去跳舞了，就是摄影界的极大损失。”
“少跟我贫。”朱正廷笑，“是不是该我问了？嗯，问个我挺好奇的吧。丞丞，你想不想红啊？”
范丞丞被问住了。他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或许是姐姐的存在给了他安全感，他做事总是缺了点急迫。要说想红呢，他似乎从未主动去为自己争取什么资源。要说不想红，那他还在这个圈子里做些什么呢。
“我不知道。”他最后坦白。
“红有红的活法，不红有不红的活法。”朱正廷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U盘，给范丞丞，“我下午挑了几张，稍微修了一下。要是想红呢，就别把照片给沃狗。沃狗是大牌，但是应该等一等，等你以后有资本了再去。佳丽下面的男刊是个不错的起步点，佳丽是星谊的嘛，他们自己捧不出来男星，要是看中了你一定会投资源下去。不想红，这些照片就做见面礼吧，可以给你当微博头像。”
范丞丞不经失笑。他不是没有遇到过圈子里的前辈，弄虚作假地跟他讲一些大道理——要红，就要会做人，就要勤奋。他想三岁小孩都懂这些，况且你红了是因为会做人，是因为勤奋吗？还不是因为运气好，遇到了愿意捧你的人。他以为朱正廷也要做一个好长辈，语重心长一番。但朱正廷偏偏剑走偏锋，给他列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就差给他写一本《娱乐圈生存手册》。他想，朱正廷可真有点傻。他又忍不住去琢磨朱正廷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呢，还是他自己是特殊的？
“你觉得我能红吗？”他迫切地想从朱正廷的脸上读出些讯息。
“我拍过很多人，你是最让我享受拍摄这个过程本身的人之一。”朱正廷想了想说，“这个圈子里，好看的人很多，好看得能打动人的很少。你是后者。”
如果好看得动人是一个标准的话，朱正廷去当明星，应该红遍大街小巷。范丞丞想，朱正廷的眼睛可真好看。他笑起来的时候，真是波光流转，弯了一水的江月。心脏跳得厉害，像是在抗议范丞丞那些多余的想象给它带来了超重的负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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