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照明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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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确实可能是范丞丞所经历过的最随意的一次拍摄。

没有主题,没有布景,朱正廷拿起相机的时候也没有给他任何指示。他有些慌乱地站在了打光板的前面,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然后他看到了朱正廷的眼睛,是一潭很深的水,却清澈得像是能从中看到整个世界。他脑海里浮现出姐姐的身影,大红色的裙摆,雪地里燃着的一团火。那时候的姐姐,也是被这双眼睛这样注视的吧?他想到这里,突然就不怕了。

帷幕打开,灯光亮起,他的世界开始运转。范丞丞想,他知道要怎么做了。

……不,其实他不知道。或者说,他脑子里还一片空白,身体就开始动了。他微笑、皱眉、低头、咬住自己食指的关节,一切都那么自然,像是他身体里有一个早就设定好的程序,只有朱正廷才能开启。他们如此合拍,这是他们第一次合作,也可以是第一百次。

朱正廷几乎不说话,只有旁边的摄影助理给他递替换的镜头时,他才会小声地道谢。他的五官其实很锋利,不笑的时候突然有了符合他身份的威严。对于外人来说,这气氛让人窒息,空气都凝固住了,除了相机快门的声音,摄影棚里一片寂静。李权哲缩在一个角落里,巴不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球。

范丞丞却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从容过。他都不知道他一直压抑着的那些天性,全在这一刻释放出来。因为朱正廷的眼睛吧,那双眼睛里面比起别的情绪,更多是信赖。范丞丞无以为报,只有把自己的心也交过去,托付给他的摄影师。

一组拍完,朱正廷示意可以休息一下,范丞丞才缓过神来。他发现他的后背湿了一大片,明明室内的温度很适宜,他也没剧烈地活动,但他好像经历了一次漫长的旅程,涅槃又重生。朱正廷也和他一样,汗水亮晶晶地黏在额头上,浸湿了稍长的额发。他感觉到范丞丞在看他,就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之后累得瘫在了椅子上。外人太难理解为什么只是站着摁相机会累成这样,范丞丞却明白了,因为他也是一样的。他们太专心致志,把自己精神的一部分给了这次拍摄,或者更准确来说,给了对方。

站着围观的化妆师小姐姐凑过来看,不由赞叹拍出来效果很好。朱正廷却甩甩头发,说:“我还没拍够呢。丞丞你休息好了我们再继续啊。”

范丞丞说:“我现在就可以。”

他笑得太自信,但这笑容不是挑衅,而是挑战。而朱正廷欣然赴约。

他们又拍了几组,朱正廷给他找了点道具让他自由发挥,从楼梯到迷你盆栽,最后竟然给他扔了个独角兽的毛绒玩偶。

“范丞丞,这个长得好像你啊。”朱正廷无辜地眨眼。

范丞丞捏了捏独角兽肥肥的小肚子,连假装生气都做不到。算了,他说像,就像呗。他抱着独角兽,做了一个同款的呆呆的表情。朱正廷笑得快拿不动相机,只有匆匆拍了几张完事。

范丞丞冲过去想看拍好的照片,朱正廷护住他的相机不让他看。

“等我挑完拍的好的再发给你啊。”他一边说,一边抢范丞丞手里的独角兽。范丞丞就报复性地抱得更紧,看朱正廷一脸委屈地揪着独角兽的毛就心情很好。

此时才从梦中醒来的李权哲在他的角落里一脸懵逼:我的丞丞为什么笑得这么傻?我的学长为什么笑得这么娇羞?在我睡着的时候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

 

何女士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成片,就凑到朱正廷身边跟他商量:“我觉得这组照片很符合沃狗下下个月刊的主题……”

“丞丞你的意思呢?可以在沃狗登,送去别的杂志也可以。 ”朱正廷转过头来看范丞丞,“我不是沃狗的摄影师,只是借用了场地,不用顾忌太多。”

朱正廷讲话竟然也这么不看人脸色,何女士的脸都绿了。

范丞丞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没那么幸灾乐祸:“我想先看看成片。”

“没问题,我回去后把成片倒出来发给你。”朱正廷说。

何女士脸上带着些憋屈的神色,靠过去和朱正廷耳语了几句。朱正廷听着听着,笑容就消失了。

“他那边,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了。”朱正廷低声说,“你现在问我又是谁的意思?”

“你何必倔成这样?这个圈子不是靠着才华就有饭吃的。”何女士扔下这么一句话,冷冷扫了范丞丞一眼,踩着高跟鞋走了。

朱正廷看着比刚拍完几个小时的片还疲倦。范丞丞走过去拍拍他肩膀,问他没事吧。

“大概老板要她冲业绩吧。”朱正廷叹一口气,“没啥大事,就是隔壁有一个我的熟人在拍摄,想让我过去搭把手。”

他话音还没落干净,摄影棚的门又一次打开,这次是用撞的,动静极大,整个房间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一个挺瘦挺高的少年站在门口,一头灿烂的金发,此时正呲牙咧嘴地大声表达着不满:

 

“朱正廷!你不给我拍,还来沃狗特意给别人拍?”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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